這幾天非常非常地疲憊,大概花了三千字總結一下自己的心情,因為頻繁接觸了沈重的議題,所以導致這樣的狀況。

內文下手在留言,涉及多起重大社會案件,請慎入。

先用可愛狗狗壓壓驚!
https://images.plurk.com/6mp7k1Xn23MR5YKa1mNMEW.jpg
latest #23
這幾天特別地感受到疲憊,大概是各種事情交雜在一起,層層堆疊起來的吧。期待落差大的早午餐拼盤、寫信給教授們等一系列繁瑣事情,228事件相關文章、危機處理課堂的生離死別議題、報告主題意外死亡的資料搜尋,三人命案的新聞、家中長者的住院,上悲傷輔導、創傷知情的課程,我覺得好累、好累,真的好累。
其實我從以前對於這類議題就蠻敏感的,就像危機處理課堂自我介紹的時候,我說:「高雄氣爆的時候,我人在學校上課;那時我沒有智慧型手機,我還是上課途中借同學的手機查新聞,那時非常震驚,我同學還問我為什麼要這麼關心?我很傻眼,因為三多一路離五福路真的沒有很遠。」老師反問我:「你暑假在學校上課噢?」我其實不記得了,但老師說那是七月底的日子。那就是吧,對,我在學校上課。
扯遠了。總之,危機真的離我們很近;小至新聞時常播報的車禍、有高自殺意圖的親友,大至天災、隨機攻擊、火車翻覆,永遠都不會知道什麼時候會在社會新聞上看到認識的名字。對於這件事,我從小時候、很久很久以前,想不起來什麼時候了,一直就深感恐懼。我從有記憶以來,要出遠門時,阿嬤都會跟我說要講「快樂出門、平安回家」類似的話,還是什麼簡單的經文之類的;從小開始會拜拜或生日許願時,講的永遠都是「希望認識的人平安健康」,後來才知道不是每個人從小就都這樣的。至少我是,而我以為每個人都是。
立即下載
我很害怕分離、很害怕死亡,因為我害怕被拋下,我很害怕只剩下我自己一個人。或許沒有辦法面對原生家庭那重重的議題,也和根本「被拋下」這件事有各種牽扯。
談及原生家庭,不能不提到的就是「依附」。死亡會造成依附的斷裂,那個曾經是自己的重要他人不在了,不論他讓自己感到安全或不安全,他都不在了。或許是能夠依賴的人、或許是會使人生氣的人,可那人在自己成長的時候佔了一個無可抹滅、無比重要的位置——不論他好或不好,都沒辦法否定他的重要性——他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沒有辦法再向他傾訴,或者平時的壓力來源忽然不見,那裡就是空落落的一塊了,以往的想法和情緒沒有了指向的對象——怎麼會這樣?現在該怎麼辦?五味雜陳的心情油然而生,說不出來那裡有什麼情緒,可能懷念、感慨,可能憤恨、怨懟,可能悲傷、痛苦,也有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現的釋然與感激。
我不知道,因為對現在的我來說,是還沒辦法接受的。
明明一直以來離死亡是那麼地近。從國中時候半夜被喊叫聲驚醒,等待救護車抵達家中,無措地被留在房間,不曉得明日上學該怎麼前往。從那時候就認為,或許某一天,我得放下學業、幫忙扛起經濟來源;可那一天始終沒有到來,或許我苟且了、我放鬆警惕了,或許我沒有自己想得那麼認真。直到一次又一次的家人入院,再再提醒了我這個事實:我無法躲避死亡的來臨。
之前因列車長求助而上車卻被殺的鐵路警察,那位列車長據說是我們的遠親;普悠瑪翻覆後去發黑牌的人,聽說他後來承受不了所以自殺了;那位待在值班台被衝撞警局貨車撞上的員警,和我弟同期(不同大隊),他們分發後工作還不到半年,就因公殉職。從我弟開始讀書之後,我看到警察的新聞都很膽戰心驚,今天看到電視播報那名員警的畢業照、站在校內的大合照,我想到那天我也在警專參加那一期的畢業典禮,我很有可能和他擦肩而過、至少那時我們處在同一個空間,我看著他的同學受訪講到泣不成聲,我也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媒體何必呢?何必要再去放大他們的悲慟與哀戚?能不能讓他們好好休息?讓他們好好悼念意外離開的同學,好好難過、好好大哭,好好去說聲再怎麼不想也得說的再見。
我沒有辦法想像那位列車長一輩子的心理陰影會有多麼巨大,也沒有辦法想像其他的年輕警員、以及當事人還在就讀警專的妹妹,他們要耗時多久才能夠不再悲傷。我沒有辦法想像,因為關係如此遙遠的我已經好難過好難受了,我不曉得他們碎裂的心會不會有被修補的一天。
也就是因為我會很受不了,才覺得要開始慢慢去面對。這學期剛好修了危機處理的課,也同時上了幾堂悲傷輔導的講座,相輔相成地給自己的心理衝擊的同時也在慢慢築起地基。我相信人是生來本就有能量的,只是有沒有被發掘、有沒有使其茁壯;過往我總是讓自己逃避,或者任由脆弱與軟爛的態度支配,現在該一點一點地站起來了,即使膝蓋瑟瑟發抖、腰也挺不直。我既然說不明自己對危機、創傷和悲傷輔導的興趣,那其中必定有我還沒有意識到的淵源,或者探究完了還是找不到的話,那可能也是我的使命之一吧。目前是這麼想的。
今天聽著周昕韻心理師以自己為案例,講解SIBAM處理創傷或恐怖畫面,分別是Sensation、Image、Behavior、Affect,及Meaning,這個主要目的是改寫會flashback的畫面,當創傷過去後,才能夠持續進行悲傷輔導。她講座一開始就有講到前一天的新聞(前面提及的03/01基隆三死命案),她邊講邊回想就感到手腳冰冷,接著便以自己為例示範如何讓自己(助人者)安定下來,也能夠協助個案在諮商室裡面安定下來。SIBAM則是以她的寵物過世的故事為例,我終於可以理解同學說「我要靠滑手機分心,太專注的話我覺得會哭出來」的感覺,無法遏止地會將這個經驗套用在自己和寵物上,真的很痛很痛很痛,讓人心碎的痛。
看到在螢幕前的心理師離座去抽了張衛生紙,我很感謝她如此真誠地分享親身經驗,如此讓我感受到「心理師也是個人」,如此讓我們清楚看到一個其實很漫長只是被濃縮的歷程,她怎麼度過那艱難的一切的歷程。這堂課變得好真實,不再只是談談理論與技術,而是真的實際操作且感受、體會到身體有了不一樣的反應。
這是堂沈重卻充滿意義的課,讓我剛好能夠為這幾天累積的情緒及反應做個總結。也可能沒有總結,我只是想把它們寫在一塊,但反正沒差。今天上的是《創傷知情的悲傷輔導》,她讓我們在創傷知情的前提下,知曉如何理解個案的狀態與反應,如:持續性悲傷疾患、及多重迷走神經會怎麼運作,接著我們可以知道要讓個案deactivation、身體回到安全狀態,讓他們有安全感,再有技巧地回顧創傷(SIBAM),都相對穩定之後我們才能夠進入到悲傷輔導階段。我喜歡心理師的「漩渦」比喻,當有個反向漩渦的力量與漩渦一樣時,它就可以抗衡創傷漩渦;而人都有自身資源的,我們的任務就是要協助他們看見那些可以運用的資源,形成反向漩渦來跟創傷漩渦抗衡,生命的河流就不會被阻斷,得以繼續擺盪蜿蜒。
我們要幫助的都是活著的人,我們的任務是要讓他們可以繼續在生命道路上走下去(自殺意圖個案另當別論)。我去醫院探病時,看著開學前還可以跟我一來一往有說有笑的阿嬤,穿著病袍眼睛睜睜不太開;可是當我蹲了下來、視線比她低的時候,她就睜開眼睛看著我了。她可以握著我的手運動,跟著我比「1、2、3、4、5、6、7、8、9、10」,再從頭數一次,還用日文數過一次,她可以抓著我的手捏了又放開、捏了又放開,她可以手起手落、一下又一下拍著我的手。當我坐到跟她視線一樣高度的時候,她抬起頭來跟我一起望向窗外,我問她有沒有看到樹啊雖然現在還沒有什麼葉子,她突然動了動嘴發出聲音,「電梯(台語)」,我聽到了含糊的一句,雖然對面只有窗戶,可是這是今天我第一句聽到她說的話。
一個一個小地方都讓我深受觸動,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的手和阿嬤的一樣大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的腿比我的還要細了,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真正的離開;但是,我開始學了心理相關的知識,我知道我要蹲下來配合她的高度,我知道我要耐心地用類似對待小孩的方式和她互動,我知道我還可以做點什麼,例如和其他家人討論預立醫療決定,我知道哪天我面臨了真正的死亡,我可以怎麼幫助自己或請求協助,我可以知道發生了什麼樣的狀態是合情合理的,我可以注意身旁的人有沒有需要加強關心的狀態。我相信,如果我沒有走上這一條路,至今我仍在逃避、或者不知所措,我就不會在醫院的時候蹲下來、和阿嬤握握手,也不會因為自己接觸了這些知識而心懷感激。
別離是無可迴避的,我不曉得我是否有能夠接受的一天,但我現在開始學著面對了。我相信會有那麼一天,我不再那麼害怕,我可以勇敢地站起來,拉著別人的手一個一個慢慢站起來,需要的時候也會義無反顧原地倒下躺平自爛這個我最會了我不會放棄的。
最後送給大家一句話,來自今天的周昕韻心理師,我很喜歡的一句話——「有愛才會有悲傷,悲傷是愛的證明。」
因為我們的相遇曾經是那麼的可貴,分離才會如此的刻骨。
感謝活著的每一個人。
寫完心情真的平復很多!
† Aco † 最近在忙研究法
3 months ago @Edit 3 months ago
好可怕,我的同學看完傳了訊息畫了一張圖送我,說她在我的文字裡面讀到孤單的感覺,為了不想讓我覺得孤單,所以送了我一張畫。她自己也被那張畫安慰到,因為最近都一起在讀意外死亡的文獻。

幹,同學好可怕⋯⋯可是也好溫暖好有能量(大哭)
某人:你同學為什麼這麼會講話!
我:畢竟我是就讀一個需要非常會講話的科系?

我真的快笑死,這什麼對話?我們系不只每個人都很會講話而且基本上也都蠻愛講話的噢?

不過也很感謝我進了這所學校這個科系的研究所遇見了這一群人,他們共同創造了一個好安全的環境,讓我可以放心地把自己交出去,安穩地在這舒適圈耍賴。

我還是喜歡先實際接觸再網路訊息,這樣更能夠辨識及確認對方的文字與實際狀態是否相符,而且也不用去猜測對方的意圖,因為三次元也認識也都坦然,完全不需要猜忌,有需要直接提出來彼此澄清就好。我想,這個科系雖然需要一定能力猜測對方大約的狀態,但最重要的還是核對。

如果我們認為的與對方實際感受的不同,那一切都是枉然的啊。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