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爾加德最近收到的抱怨變多了。

來自灰藍髮後輩的、來自師父與前輩的，與其說是抱怨，更多是無意間的提問，次數多了便留在了他的印象中。

「維德，你最近去哪了啊？想找綿綿玩你都不在。」
「……沒去哪。」

「你最近很忙？」
「……還好？」

「維德，喝茶嗎？……你最近常盯著手機呢。」
「會嗎？」

他的行程如往常一般，來往於出勤與宿舍，撇除私下的固定行程外，最近逐漸增加的，應該只有某位紅髮友人的邀約。

巡邏後的咖啡廳、下班後的晚餐，兩人的訊息總是一貫，對面問他時間地址，他回覆一個好而後赴約。

但這有什麼奇怪的？朋友之間，會想經常見面應該是很正常的吧。

想更靠近、想了解更多、想有所接觸，也都是正常的吧。

畢竟是重要的朋友。

時間接近下班，他下意識拿起手機查看，正好跳出的柴犬頭像映入眼中，閱讀完後，一如往常地回覆了一個字，然後起身。

「要走了？」
見他拿起外套，修貝特停下手中整理文件的動作，朝他勾起笑。

「嗯，麻煩和師父說一聲。」
「好，路上小心。」

待人離開，褐髮青年臉上的笑意更甚，咀嚼著剛才接收到的情緒，如受到影響般哼起小調。
「哎呀，這麼好的消息，我肯定會好好報告的。」

他獨自一人坐在車中，打開手機看了一眼信息又再度關閉，握著方向盤陷入沉默，微微垂著眼眸低著頭，深呼吸一口氣緩緩吐出，維持著自己的表情，暫時不去想糸先生所說的話，等待對方的到來。

回到準備室將制服換下，本來的他是沒有這個習慣的，但隨著下班後與對方小聚的次數增加，他也開始會事先準備好要換穿的私服。

快速收拾好後，他很快來到停車場，走到熟悉的車旁用指節輕扣了扣副駕的車窗，示意自己的到來。

聽到敲車窗的聲音他抬頭確認來人打開了車門，等人上車，看人就坐繫好安全帶後他才發動引擎，轉了轉方向盤調整車子方向離開停車場。
「那家餐廳在郊區，有點距離，如果累的話可以先小睡一會，不累的話可以先看一下他的菜單，他們家的菠菜奶油生蠔還蠻有名的......」他邊專心看著前方道路車況邊說著。

「嗯。」
應了聲，今天也不算太累，便拿出手機查了剛才訊息中提到的餐廳名稱。

搜尋結果一出，除了推薦菜單外，各個文章的標題無非都是"約會名店！"、"情侶最愛！"等斗大的字樣，好奇看了看餐廳的照片，他了然地點點頭，邊翻看著菜單，隨口搭話道：
「是個很漂亮的地方呢。」

「可以看到大城市的夜景，還不錯」他憑著上次單獨來嘗鮮的印象回應，「不過料理的品質也是挺優秀的，不輸給風景」簡單點評道。

「嗯……」
既然對方都這樣評價了，那想必確實相當不錯，他點點頭，將菜單簡單確認完後便收起手機：「那我就先期待著了。」

大概是路途真的比平時還要遠的關係，他喬了個習慣的姿勢靠在窗邊，隨著安穩的行進還是微瞇起眼，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起今日的行程。

花了些時間兩人終於到達目的地，一下車便有工作人員上前接待兩人，經過漂亮的門口造景，繞過人群，兩人來到了靠窗相對隱密的好位子。

不久工作人員遞上菜單，告知點餐只需用旁邊的平板即可，便匆匆告辭離去。
「你想吃點什麼?」賢河稍稍抬頭看向位子對面的人詢問。

聽見問話，他將視線從精美的裝潢上拉回，望向對方後又落在平板上，邊翻閱邊回憶著剛才看過的菜色，然後指了指海鮮濃湯與燉飯，還有對方在車上時提過的奶油生蠔。
「這些感覺不錯。」

「恩──」他點了點頭替對方把剛剛指的餐點都點上，自己則是點了清炒辣椒鮮蝦義大利麵作為主餐，順道加上幾道開胃菜。
「餐前酒喝點Moscato D' Asti 如何?」將平板滑至飲品和甜點頁面「對了，還有飲品和甜點」

對酒品不太了解，他看向對方所說的名字，確認一旁標示的酒精度數後點點頭：「可以。」

一旁的品項也是精緻漂亮，或許是季節關係，還有一欄草莓季限定甜點。他看了一圈後，再次指向有興趣的餐點。
「英式奶茶和……草莓千層派吧。」

「那我也點一樣的」他笑了笑用平板點好了餐，沒多久工作人員便出現確認兩人的餐點。
接著由侍酒師幫兩人倒上餐前酒，並介紹起Vietti Moscato d'Asti DOCG，這款Moscato d'Asti有著成香甜成熟的三種水果桃子、杏桃、梨子搭配玫瑰花瓣和香料生薑的濃郁香氣，口感上呈現精緻的甜度，除了與開胃菜龍蝦蘆筍小塔十分搭配，也與兩人點的甜點十分相配。
「如果還有任何需要，歡迎隨時囑咐」侍酒師文質彬彬笑著與兩人說完便適時離開。

看著杯中閃耀著金光的飲品，他晃了晃杯身，有些新奇的抿了一口，水果的甜香擴散在口中，搭配著清爽的口感，讓他的眼睛亮了亮。

「……這個，很不錯。」
抬眼看向對方，他貼著杯口，示意對方也嚐嚐看。

「你喜歡?」他稍稍側著頭，看著酒他思考了會，感覺喝了就得叫家裡的司機來代駕了，不過看著對方期待的表情，他還是聞了聞品了一口，與往常喝的味道來說算不上特別，但也是不錯，他微微點了點頭。

「算是？」
雖然他對酒類並不會以喜歡去形容，但像這種甘甜的白酒，他確實比起啤酒更能接受。

不知不覺就喝完了一杯，他將杯子放下，才像是想起什麼般抬起頭：
「……啊，但我們今天是開車來的……？」

「沒事，叫代駕就可以了」他只淺嚐了幾口便將酒放置一旁，抬頭注意到對方沒一會就空了的酒杯，忍不住笑了笑問道「還要嗎?」

評估了一下酒的濃度，再一杯應該還在能接受的範圍，思考幾秒後，抬眼朝他眨了眨：
「……那就，再一杯？」

他稍稍抬起手，侍酒師很快便注意到上前為兩人服務，
賢河稍作示意維德的空杯說道「能再來一些Vietti Moscato d'Asti DOCG嗎?」侍酒師聽見後瞇起眼禮貌回應「看來很合客人的喜好真是太好了，您有興趣來杯Dom Pérignon P2 Plénitude Brut 2003嗎?這是今晚的招待」說完他輕拍了手，身後服務員也準備好了香煎干貝等開胃菜。

賢河稍稍傾著頭看向服務員身後遠方站著的身影，注意到餐廳老闆的身影，笑著與賢河揮手，見到對方似乎是與家裡有來往的商業夥伴，他只好點頭禮貌笑了笑揮手，接下這份好意。

「麻煩了」他用著商業般的禮貌笑臉，與平時表情完全不同，直到服務員菜都上齊、酒也添好寒暄結束，他才收起繃著的臉。

「……」
盯著對方的表情變化，跟著朝遠處的人影撇了一眼，待服務生離開剩下兩人後，才試探的開口：
「……是認識的人？」

「算是認識.....」他輕輕嘆一口氣才放鬆下來，「這酒的度數比較高，不用勉強」他看著桌上的兩杯開胃酒和滿桌的料理，雖然不至於喝醉也不用擔心吃不完，但這卻超乎了不少他一開始的計畫，明明上一次自己來沒被認出來，怎麼這次偏偏如此。

邊想著他輕晃起酒杯湊近鼻尖後品了一口，該說不愧是香檳王 ，不管是香氣還是調性都十分均衡，他細品著這款酒，嘴角不自覺上揚了些。

「……」
即使對方沒有明說，他也能大概猜出一二，或許是和對方家裡有往來的人吧。

沒有繼續追問，只是看著對方細細品酒的模樣，雖說度數高了些，卻也讓他有些好奇的舉杯抿了一口。即使他是不懂品酒的人，也喝得出手中的香檳比方才的白酒還要更豐富的層次，搭配著送上的前菜，讓他忍不住又多喝了一口。

兩人一起享用了美食與美酒，閒聊起日常，隨著聊天，酒杯也逐漸見底。
「你還好嗎?」因為不確定眼前人的酒量，他望著維德的神情詢問著。

「嗯？嗯……」
他盯著空了的酒杯，有些慢半拍地抬頭看向對方，雖然尚保持著理智，卻也有些飄飄然，白皙的頰上浮著一層淺淡的紅。

停頓了幾秒，似是在思考對方的問題，混雜著朦朧的眼微微瞇起，而後微偏著頭，勾起了個可以稱得上是愉悅的甜笑。
「……還可以？」

望著對方的笑容，他也不自覺瞇起眼笑起說道「你喝多了」，語氣裡藏著有幾分溫柔，「喝點水緩緩」說完他拿起一旁的檸檬水幫對方倒入水杯。

「……唔。」
他的薄唇輕抿，似是想反駁什麼，盯著對方的神情幾秒後，還是乖乖拿起檸檬水喝了口。
「……謝謝。」

不久服務員也將主餐準備好，為兩位端上桌方便享用。
開始享用主餐時賢河也與過往那般，專心的用著自己的步調慢慢進食著。

同樣靜靜吃起自己的餐點，微醺的感覺讓他的速度比平時放慢了些，邊品嚐著美味的食物，通透的藍映上了窗外的夜景。
和星空不同，城市的燈火集中且閃耀，勾勒出異都的輪廓。略過如高塔般的總局，他的視線悠悠轉轉，最終還是對焦在了玻璃映照的紅髮身影上，而後是倒影的主人。

嚥下最後一口燉飯，他慣例地支著腦袋，用視線描摹起對方的輪廓。額前落下的碎髮、專注的視線、不時勾起的嘴角……或許是因為心情不錯的關係，他看著眼前的畫面，唇邊也不自覺帶起了柔和的弧度。

花了些時間終於將盤裡的義大利麵吃完，他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小口，注意到對方盯著自己的神情，不知內心泛起了奇妙的漣漪。

「吃完後要去餐廳的頂樓吹吹風散步消食嗎?上頭的風景比這裡更為驚艷些」他緩緩開口提出邀約。

「好啊。」
他沒怎麼猶豫，依舊注視著對方，似是沒意識到自己的表情，香甜的酒氣已消散許多，僅留下些許餘韻。

一會服務生幫兩位整理桌面上上最後的甜品與飲品，也為兩人上最後一支招待酒品搭配甜點享用。
甜點本來應該只有草莓千層派，似乎是鑑於上次他們留著賢河的用餐紀錄的觀察，餐廳還多招待了蘋果派和藍莓鮮奶油蛋糕，望著精緻擺盤的甜點與氣氛擺滿的蠟燭們，賢河大概知道了老闆的用意，他輕嘆著一口氣，向著維德說道「你會介意我拍張照嗎?大概拍幾張甜點上傳社群使用....，如果你不喜歡就不那麼做了」

「不介意。」
他了然的搖搖頭，將手收到桌面下，為對方留出了拍照的空間。

「謝謝」他露出有些歉意的微笑回覆，接著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簡單做了編輯TAG餐廳名稱便發了社群。

「我們開動吧」他瞇起眼笑著向著對方說道「這個藍莓蛋糕還不錯，你嚐嚐」

「嗯。」
聽見對方的聲音，他將視線拉回，看向桌上擺盤精緻的藍莓蛋糕，乖乖舉叉切了一塊送入口中，鮮奶油和藍莓的酸甜搭配得恰到好處，確實美味。

「……你也吃嗎？」
看著對方笑得好看的眉眼，他將盤子朝對方推了一點，試探地開口。

「我之前吃過了，所以你喜歡的話可以多吃些」說著也將蘋果派推向對方些，「搭配這支酒一起享用味道也很好」

「……嗯。」
既然對方都說了，他便默默頷首，剛才的酒意也已消去不少，再喝一杯應該也……沒關係吧？
「那就、喝一杯吧。」

「搭配甜點分次慢慢喝，比較不容易醉」他邊觀察著眼前的人，似乎對於社交場合的飲酒並不太熟悉。雖然他並不擔心照顧喝醉的人，但目前還是希望對方能保持有些清醒的狀態。

「好。」
點點頭，他照著對方說的順序，搭配著甜點一點點喝著，確實沒了像剛才那麼明顯的醉酒反應。將千層派吃完後，他思索了下，將蘋果派切半朝對方推近了些。
「……我吃不了那麼多，一人一半？」

「就一人一半吧」停下了專心進食的動作笑了笑回應著對方，接著輕晃酒杯將杯中剩下不多的酒飲盡後，專心地吃著甜點。

將盤中甜點完食，他將最後一口酒送入口中，臉上帶著點吃飽喝足的愜意，越過燭光靜靜凝視著對方。

將桌面甜品淨空後他才緩緩抬起頭提議「時間還早，我們去散步看看夜景順便消消食吧?」，他望著對方的神情似乎沒有剛剛微醺的模樣，看起來應該清醒了不少。

「嗯。」
擦了擦嘴後緩緩起身，一餐下來，他的神色已恢復許多，看向對方等待帶路。

他起身與服務生交談了幾句便引導他們搭乘電梯至頂樓，一踏出電梯門就能見著俯視城市的夜景，雖然不似上次滿夜空的星光，但由城市裡的燈火所形成的風景也是十分壯觀。

「走吧」賢河率先走出電梯，看向身後的維德。

「嗯。」
跟著踏出電梯，頂樓的晚風迎面而來，讓他下意識瞇了瞇眼，緩緩邁步至對方身邊。

他們沿著餐廳規劃的小花園散步著，頂樓的設計十分精巧，將頂樓打造的浪漫卻又不俗氣，燈光的氣氛也做得恰到好處，規劃的花園路線也適合人們飯後走走，寬廣的區域容納了不少人，卻不會感到壅擠又保有距離與隱密感。

「會冷嗎?」

美好的景緻代表的便是良好的通風，他今日穿得並不厚，冷風穿透布料拂在身上，讓他下意識伸手搓了搓手臂：
「……有點。」

看著對方的動作，他不疾不徐停下腳步脫下了自己的外套遞給維德「穿著會好點」，他笑了笑想著對方可能會猶豫又補充道「我不太怕冷」

「……」
聽見對方的補充，有些遲疑的手才接下了遞來的外套。套上的布料帶著對方的體溫，確實令人溫暖不少，他將領口拉緊了些，朝他輕眨眨眼。
「……謝謝。」

「這裡的風景還不錯，我們靠近點看?」他指著前方的露臺，露臺上零零散散也有幾對情侶，有老夫老妻、年輕夫妻，也有同性的伴侶，兩人自然地就融入了人群中。

「嗯。」
隨著對方一同踏上露臺，並沒有太在意周圍的情侶，只是跟著走向無人的邊緣。

點綴著暖光的露臺維持著恰好的光亮，既能好好享受風景，也將眾人包裹在浪漫的氛圍中。他看向灑滿光輝的景色，眼中也盛上了一些閃爍。
「確實挺美的。」

「那就好」他將雙手自然的靠上露臺欄杆，視線從對方臉上慢慢移向眼前的景色，微微垂下眼眸，沉默了片刻。

欣賞了景色片刻，他留意到對方的神情，沉默幾秒，並沒有直白的詢問，而是主動找了話題：
「……搜尋時很多文章說這裡是約會聖地，看來是真的呢。」

視線不著痕跡的掠過不遠處的雙雙對對，在場景的襯托下，處處滿溢著甜蜜的氣息，看來那些標題所言不假。

「擁有漂亮的景色與美味的食物的地方都很適合約會，不管是想給陪伴長久的伴侶驚喜、或是熱戀中情侶，亦或是曖昧中的對象......」他看向著遠方繼續說道「除了異性情侶，也有不少同性伴侶......」說到同性時他的眼神悄悄瞄了維德一眼。

「確實。」
視線隨著對方的話語投向遠方牽著手的同性伴侶，又不著痕跡收回，在這樣的社會下那早已不是什麼稀有的畫面，他隨口回著，臉上的神情並沒有什麼變化。

不知為何，他感覺對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敏銳的神經捕捉到一絲微妙的氣氛，讓他將目光移向對方的側臉，耐心中參雜著些許疑惑。

他再度將視線看向夜空，腦海裡的那句話再度提醒著自己，確實不先坦白一些事情不可，過往與熟識的友人坦白性向時也不曾這麼猶豫過，他沉默了一會，裝作不經意的模樣提問著「說起來我好像沒問過關於你的性向呢?」

他維持著淺淺的微笑，而靠在欄杆的雙手隱隱傳達著自己的情緒，左手手指輕滑著右手的手背，試圖在安撫著自己的緊張。

「……」
這並不是個不能問的問題，在這樣的話題下似乎合情合理，但他就是感受到了其中參雜的違和，沒有預料過的提問使他安靜下來，腦中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他喜歡女孩子。
至少在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前他是這麼認為的，在拒絕了與人深交的這十年中，他連個像樣的朋友都沒有，更別說是相知相戀的對象。

那麼，他喜歡女孩子嗎？或者說，不只如此？
棘手的是，這是個需要假設的問題。他試著想了，卻無法想像出自己與男人在一起的模樣，除非……

除非什麼？

一股抵抗強制阻斷了他的思緒，他閉上眼，試圖讓混亂的腦袋平靜下來。無果的思考讓他在長達幾十秒的沉默後，只是很輕很輕地回了句：
「……我不知道。」

「.....這樣啊」他仍舊保持著表情，望著風景一會。才轉身面向維德，手向後稍微靠在欄杆，他瞇起了眼睛笑了起來「其實我、喜歡男性」。
逆著光的身影，他聲音不大也不小，語氣平緩不抱著任何期待也沒有剛剛的緊張感，彷彿就像平時聊著普通的日常。

望著對方的神情，他的眼中首次浮現了幾分茫然。
一番思緒在心中翻湧又沒入深處，他看不透對方現在是什麼心情，泛著波動的藍在微微垂下後歸於平靜，而後溫和地望向對方，輕聲回應︰
「……是嗎。」

「嗯——」看著對方的神情和反應，他不再多說什麼，只是靜靜的看著成雙成對的人們，緩緩垂下眼眸片刻才開口道

「感覺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

「……嗯。」
默默跟在對方身後，儘管思緒雜亂，他卻有件必須確認的事，一個或許只有現在才有機會出口的問題。

望著熟悉的背影，他亦步亦趨，遲遲沒有走到對方身邊，出口的音量恰好能傳入身前人的耳中。
「……為什麼要問我？」

「因為我發現我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停下了腳步，卻沒有轉頭。

在半步的距離外跟著停下，他盯著他的後髮，輕淺地深深換氣後，放軟語氣小聲追問：
「……為什麼想知道？」

聽到對方的提問，他轉身望著維德觀察那神情依舊充滿著不確定性。

看著被風吹的有些凌亂的瀏海，他湊近了些，伸出了手幫忙理了理，語氣有些輕地回覆道「沒有為什麼」。

在對方充斥著不確定的答覆與神情裡，他將自己的心思藏起，畢竟他並不喜歡無法立即獲得答案的情況。比起被乾脆地拒絕，充滿不確定的時間與等待不明確答覆的感覺更令他難受。

不久口袋裡的手機響起，他再度轉身接起家裡司機聯絡的通話。

「……」
他看著對方的背影，眼中再度浮現了幾分茫然。

他想，或許這就是問題的答案。
翻滾的思緒在這一刻戛然而止，沉寂得宛若一攤死水。他似是突然冷靜下來般，緩緩將自己抿緊的唇線撫平。

將受傷的部分藏起，重新築起防護，這確實是他最擅長的。

「司機已經到了，我們走吧」他恢復往日的表情向對方說道「先送你回宿舍」。

「嗯。」
這次他不再追問什麼，也恢復了以往的神色，踏步至對方身旁，看向他的目光只剩下了平靜與真誠。
「現在說可能遲了點，但謝謝你願意告訴我。」

「……？」對於眼前人的表情轉換有些許疑惑，但他並未問出來，只是微微點了頭，接著看到向自己開來的車停到自己眼前，便打開後座車門讓對方上車，接著自己才上車繫好安全帶。

倚在窗邊，他看著流逝的景色，垂下的目光看不出情緒。似是若有所思，也像是感到睏倦，就這樣靜靜地不發一語。

見對方不發一語，他也並未多說什麼，只好靠著椅背閉目養神。

直到車子停到了宿舍前他才開口道「下禮拜一見」露出平時的笑容道別。

「……嗯，再見。」
看著對方的笑容，他僅停頓了一秒，便也點頭應聲。開門下車，抬手目送汽車遠去後才進入建築。

回到宿舍，他沒有打開燈，只是緩緩踱步至床邊，靠著床沿坐下。
棉花糖盯著沉默的主人，小步湊到他的腿邊輕喚，卻沒有像平時一樣得到溫柔的輕撫。

腦中浮現對方背著光的笑臉，在僅剩一人的空間內，方才被打碎淹沒的思緒一片片浮出，他輕吸口氣，重新將當時出現在腦海的"除非"撈起。
即使只有一瞬間，他確實想了，那個既清晰卻又不被允許看清的身影。

在確認對方的想法前，他不能輕易去揣測。
所以他問了，然後得到了答案。

回憶著對方伸來的手和拒絕試探的話語，他緩緩低下頭，將臉埋入了雙臂中。
那確實是委婉的表態吧。

對方只是將他當成了可信任的朋友，將自己的秘密告訴了他。那麼作為朋友，他就得把不該有的心思默默藏起，磨碎掩埋，即使他也還沒能好好釐清這份感情。

提示音響起，浮現至身旁的視窗上顯示著孰悉的柴犬頭像。他盯著浮動的視窗好半晌，緩緩抬手輸入回覆，看著伸出的手，才意識到對方的外套還穿在自己身上。

他必須當個好朋友，但在這之前，他需要一些時間。